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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 賣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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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桂怔怔好出神,別個卻習以為常,玉絮推她一把:“把姑娘看的書拿出來擺上,旁的也不必你了,到姑娘身邊去罷。”

又讓素塵把帶來的瑞腦香取出來點上,才開了口,門邊有人掀了簾子進來,手上捧了托盤,托盤上頭一個水晶白象小香爐子,裏頭已經點了梅花冰片,香煙裊裊。

玉絮一看來人,臉上就僵住了,她只當馮嬤嬤已經歇了這心思,哪裏知道她竟先一步把瓊瑛安排到了葉家,如今侍候著,到回去的時候自然而然跟回去,還是一等丫頭。

玉絮怎麽肯把到手的位子讓人,她才上了手,把帳冊鑰匙捏在手裏,跟石桂一並查點了東西,按著瑞葉原來那本帳冊做了新冊子出來,葉文心還讚她一聲,說她是現成的管家娘子,玉絮面上雖紅,心裏卻喜,葉文心一句話,就把她的前程點了出來。

石桂手上還捧著書卷,瓊瑛沒等玉絮迎她,便越過了玉絮,往葉文心跟前來,端了小香爐擱到床桌上,把個圓托盤兒攏在手裏,垂了頭道:“知道姑娘喜歡中段的香味,一早就淡了。”

裏頭加了松針一道燒,梅香同松針一道,燒出來的香味叫人精神一震,葉文心靠在白狐貍毛褥子上頭,身上搭了軟毯,車坐得久了,一時停一時走,她便有些不適,嘴裏含了仁丹,瓊瑛這才點了這爐香來。

石桂一看見瓊瑛進來,便去看玉絮的臉色,葉文心不必說,必是不會再要瓊瑛近身的,好容易把這個耳報神攆出去,怎麽肯再招回身邊來。

玉絮同葉文心旁的不論,這上頭總是一條心的,輕笑了一聲,挨過去給葉文心掖一掖毯子:“瓊瑛姐姐是甚時候回的老宅,許見不姐姐,姐姐氣色看著真好。”

瓊瑛面上一僵,她先來是馮嬤嬤的主意,想的就是她把老宅的事務樣樣打點好了,葉文心又消了氣,她也能名正言順的跟著回到幽篁裏,還當她的一等大丫頭。

石桂眼兒一掃,給葉文心添了茶,擱下茶壺笑一聲:“瓊瑛姐姐倒真是許久不見,我倒覺著是人圓潤了些。”

瓊瑛如今不得不忍了這一口氣,紅著眼圈兒面上帶笑:“我也許久不見你們,心裏想得很。”說著想,眼睛便去看玉絮,玉絮如今春風得意,她卻成了無用的人,馮嬤嬤明得明白,這是最後一回,這一回還不成,也再不管她了。

房裏確是事事都打點好了,地龍燒了,被子熏了,花果點心樣樣齊全,用的花色也全是葉文心這段日子一直在用的,擺出四面的山水屏風,也是她的愛物,顏大家的山水圖。

玉絮越發警惕,生怕到嘴的鴨子還被她搶了去,立時笑著回道:“姑娘在家愛的,專請了廚子來做,通花軟牛腸,玲瓏牡丹鲊,兩樣都備下了。”

葉文心點點頭:“我還有些暈,再叫廚房預備些粥菜來。”

瓊瑛捏了托盤,一句都插不進嘴去,幾次張了嘴,都讓玉絮茬了過去,氣得手都發抖,一個屋子的姐妹,怎麽就不肯給她一條路走,卻知道此時再不是生氣掐尖的時候,馮嬤嬤教了她要懷柔,她便現學現用,往廊下等著玉絮去。

玉絮眼見著她出去,葉文心不耐煩的皺皺眉頭,指了玉絮道:“我懶怠瞧她,她要再來,你就給攔了。”

玉絮得令,嘴角都揚起來:“我知道了。”一出門就被瓊瑛拉住了,這會兒又套起近乎來:“好妹妹,你怎麽都不來瞧瞧我。”

當著一院子的人拉住了,玉絮也不能甩手而去,笑一聲:“我倒是想,只姑娘身邊離不得人,我一直不得閑的,姐姐且等等,待我閑了,就去看望姐姐。”

瓊瑛的屋子還在葉文心的院子裏,拉了玉絮非往她房裏去,取了條裙子出來:“這是我給妹妹裁的,你試試合不合身。”

玉絮哪裏肯要,一條裙子換她手裏的鑰匙,她再怎麽也沒蠢到這地步,哪知道瓊瑛竟哭起來:“我也知道,查檢大夥的箱子,是我魯莽了,可我也是為著早點找出那個偷東西的,還我們大家一個清白。”

玉絮面上訕訕,只不接口,瓊瑛又道:“你侍候得姑娘好,我心裏頭也高興,我已經求了馮嬤嬤,等回了揚州就放我家去,本來家裏就要給我定親的。”

玉絮一聽,反而怔住了,拿眼看她,不似作偽:“姐姐總還有兩年呢,怎麽就要出去?”瓊瑛拿帕子抹抹淚:“我早出去比晚出去要好,只求你,替我在姑娘跟前說項,把我留到我家來接我,侍候了姑娘這些年,臨走了給我留個體面。”

玉絮還真被她說動了,心頭猶豫,若她真是要走的人,也不必同她爭這個,心裏倒底還存著疑惑,卻先應了她:“姐姐且等等,姑娘還在火性頭上,容我慢慢說來。”

石桂一看玉絮拿著裙子出來,便知吃了一發糖衣炮彈,她手上拿著葉文心要的《白塔記》進屋遞給她:“少爺還不肯給呢,說看到一半吊著人難受,使了書僮又去買來了。”

葉文心翻開一頁,頭一頁便寫著非荒唐言而確有其事,知道是真事,一目十行往下看,石桂給她墊了小枕頭,輕聲道:“玉絮姐姐收著一條裙子,我看她不是個心硬的,巧言令色也還罷,訴苦賣慘,她怕是吃不住。”

葉文心擡擡眼兒,聽她說“訴苦賣慘”四個字,竟忍不住笑起來,拿袖子掩了口,歪在枕上,好好半天才點著石桂:“你這丫頭,也不知哪裏學來的。”

好容易笑完了這才道:“我也不是那任人捏的軟柿子,只看看這兩個,便不能再放進來,哪能想到朝夕相伴的,都不是背主,而是吃人了。”

石桂低頭一看,正看到丫環背主求榮,正妻關進白塔裏,丫頭倒扶正穿紅,手段之毒辣,聞所未聞:“人皮裹了虎狼心,怎麽能不好好防著。”

到這地步了,葉文心也不怵旁的,她已經在學規矩,知道無人能跟進宮去,此時馮嬤嬤也拿捏不住她,只看了這書,越發容不得身邊有這麽一個人了。

玉絮也不是真就能被一條裙子收買了,她想了一回,替瓊瑛求個體面,一來顯著自個兒仁義,二來也叫底下的小丫頭子知道她的話管用。

玉絮心知葉文心是個脾氣犟的,她去說倒無十足的把握,先找了石桂幫著一道說項:“瓊瑛姐姐家裏已經求著她放出去了。”

石桂放下籮兒跟了過去,玉絮的屋子也早就有小丫頭子收拾好好了,裏頭還添了炭盆,兩扇門一開一闔,石桂坐到床前:“是真放還是假放?留下來可就不能輕易出去了,姑娘跟前的丫頭才嫁得更好些,這個道理我不說,玉絮姐姐也明白,你同她有情義,我卻只認姑娘的恩德,似這等背主的,姑娘必不肯留。”

玉絮一驚,怎麽還扯上了背主的話,拉了石桂的手:“你告訴我,姑娘說的背主,可是真有其事?”

石桂頓一頓,就怕玉絮心思也跟著活動,她抿抿唇道:“姑娘的脾氣,姐姐也是知道的,眼睛裏揉不得半點兒沙子,先前瓊瑛姐姐不住往馮嬤嬤那兒跑,咱們屋裏大大小小的事兒,馮嬤嬤沒有一樁不知道的,姐姐想想,在揚州時,舅太太可曾這樣管過姑娘?”

那倒真沒有,沈氏是讓葉文心自家作主的,一個姑娘的屋子裏,能有多大事兒,她又才出去交際,問一聲好了惱了是有的,旁的都由她自個兒拿主意。

玉絮也皺起了眉頭來:“確是不曾,這倒古怪,馮嬤嬤雖是得了令好好照顧姑娘的,可也沒嚴到這個地步,失了姑娘的心,又是為著甚?”

玉絮的腦子還轉不過彎來,卻不敢輕易開口勸說了:“當真這樣,我也不再說了。”心裏不明白便越加躊躇,好幾天沒給瓊瑛送信。

瓊瑛哪裏真要嫁,實則還是想回來,既未如願便又再來,這回葉文心也不給她留體面:“你既去了,就好好學規矩,我這兒你別再來了。”

瓊瑛紅了眼圈,幹脆往葉文心跟前一跪:“姑娘惱了我,確是我的不是,半點分寸也無,叫姑娘在親戚家裏失了臉面,可我是一心為著姑娘好,生怕姑娘身邊留個賊,若是姑娘不肯恕了我,那我也沒旁的話好說了,還請姑娘送了我家去,我也不留在這兒,刺人的眼。”

一面說一面哭起來,抖著肩膀好不可憐,想著葉文心到底面嫩,打發一個大丫頭回家,家裏還不定當是怎麽回事兒,她便為著臉面也必不肯的。

葉文心自瞧見了母親沈氏那封信起,便已經脫胎換骨,全然換了一付心腸,原來便是瓊瑛犯了這錯,只怕也就罰一回,革掉幾個月的月錢便罷,如今她既有了旁的心思,作了馮嬤嬤的耳目,這樣的人哪裏敢留。

葉文心一杯清茶飲了一半,闔上茶盅道:“才我們來時在天橋上聽了一段書,白塔記,好詞兒好曲兒好故事,開篇先說確有其事,唱出來才知道,兩個丫頭一個護主舍生死,一個背主求富貴,我這兒也留不得那背主的。”

瓊瑛本就已經跪下了,聽得這話眼淚都止住了,石桂出了內室,使了眼色給素塵蕊香,兩個都退到屋外頭去,看著檐前化雪,雪水順著屋檐灰瓦滴滴打在石階上,三個丫頭你看我我瞧你,比手勢作口型,石桂連連搖了頭:“可別進去。”

也沒人敢進去,葉文心早就想著殺雞儆猴,既是瓊瑛自個兒送上門來,她也就忍不得了,沒一會兒玉絮也出來了,她臉上很有些難看,石桂幾個只作沒聽見裏頭的哭聲,素塵還奇道:“大節下的,好端端怎麽哭起來了,也不吉利啊。”

等瓊瑛白了臉兒出來,幾個丫頭便都佯裝著手上忙著活計,掛了鸚鵡籠子,捧來攢盒點心,還有拿了禮單出來的,見著瓊瑛只當沒瞧見她的臉色,還都問一聲好好。

瓊瑛知道葉文心是咬死不肯了,木怔怔的走出去,在井臺邊晃來晃去,叫人報到馮嬤嬤耳裏,馮嬤嬤一聽便蹙了眉頭:“尋兩個力大的,把她給我押了來關進屋裏。”

兩個婆子一邊一個架著她回來,馮嬤嬤辟手就是一記耳光:“成事不足,你還想尋死不成!”選的是官家女,除了容貌,品性是頭一樣要緊處,房裏的丫頭死了,主子難免要背上了苛責下人不仁慈的名頭,葉家盯住了太子妃,旁的人家難道就甘願為嬪?若是叫人揭破了,馮嬤嬤一家子的差事都到了頭。

馮嬤嬤這回半點不留情面,葉文心縱是想看見瓊瑛也見不著她了,她叫關在屋裏,一日三餐按點送飯,既不餓著她,也不打罵她,馮嬤嬤指了兩個婆子:“等姑娘進了宮,她心裏念著主子,自然就病了,既病了,就得回鄉養病,阿彌陀佛,雇一條好船,送她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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